废纸篓

任何形式的表达都是和自己对话

【只狼】雷电的烙印

巴&弦一郎,有弦→巴描写。也有一些永真&弦一郎的互动,不过他俩在这篇里只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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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天守阁的苇名流道场有一副古战挂轴,画上是一名形貌异于常人的女子举起刀刃召唤天上的雷电。幼时的弦一郎在习武间隙常常会站在挂轴前仔细端详。

“苇名曾有妖至。妖之雷乃源之神的怒号,若无神业无法弹回……迅即足不沾地施展雷电奉还。”弦一郎念出画旁的配文,随后转身问道,“祖父大人,这幅画上能够驾驭雷电的妖女,真的存在于苇名吗?”

苇名一心闻言便来到弦一郎身边,与他一起看画。“画中描绘的战斗场景应该属实,那妖女似乎属于名为‘淤加美’的一族。不过我也未曾见过这样奇异的招式。”

光是听到前半句,弦一郎就面露欣喜:“这世间居然真的存在可以借雷电战斗的武士!如果我也能学会……将来一定可以守护苇名吧。”

一心揉了揉弦一郎的头发,哄他说:“那也得有老师能教你才行——‘妖之雷乃源之神的怒号’,爷爷可不知道该怎么让源之神帮忙打雷。”说着,他又拍了拍孙子的肩,示意他回到场地中间,“来吧,我们继续练习苇名流剑法,将来学成了照样可以守护苇名。”

弦一郎捡起木剑,乖乖回到道场中央摆出战斗架势,但他的目光还是在挂轴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在弦一郎十三岁那年,苇名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武士带着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希望能与苇名城的领导者会面。一心接见了他们,这才了解事情原委:二人来自传说中位于仙乡的源之宫,男孩名为丈,是身负龙胤之力的神子,而随行的武士巴则是淤加美的族人,同时也是签订了龙胤契约的不死者。他们此行是为了治疗丈染上的怪病——他时不时就会咳嗽,然而却与风寒所致的感冒无关。这种怪病会让人逐渐变得虚弱,因此丈比起几乎同龄的弦一郎要苍白纤瘦得多。

苇名一心身为一名武痴,见到来自异族的剑士,自然想要与之比试一番。征得了巴的同意后,两人便前往天守阁望楼,几位小朋友——丈、弦一郎,还有刚从道玄那里过来见客人的永真——则躲在门后探头张望。

不知为何,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阴云密布,一声炸雷把弦一郎和永真都吓了一跳。弦一郎远远地注视着巴纤长的身影,女人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行云流水的剑法也无比轻盈灵动。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和被尊为“剑圣”的祖父大人战得如此激烈。忽然,巴将手中的剑指向天空,一道雷电随即附在了剑刃上。她的目光凌厉而深邃,苇名一心似乎也怔住了片刻。弦一郎扒着门框望过去,挂画上的场景竟如此生动地呈现在他眼前——唯一不同的是,巴的眼神比起画中的妖女更加摄人心魄。“还好她直视的不是我。”弦一郎自小从未怕过什么东西,可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然而剑圣并非浪得虚名。一心只是迟疑了一瞬,便一跃而起,按照画中的说法使出了“雷电奉还”的招式。巴似乎对此有所预料,一个闪身便躲开了被返还的电流。两人互相致意,这场比试到此为止。鉴于巴和丈打算在苇名逗留一阵,一心很快便吩咐侍从,将天守阁望楼下方的大房间收拾出来供二人居住。

 

要成为苇名未来的国主,只懂武道显然不够。弦一郎平时也要读书学习。一心和永真的养父道玄商量了一下,既然他们这里就这么两个小孩,干脆就让弦一郎和永真一起上课好了。下了课,两个孩子会一起在苇名城闲逛,他们也因此看到了在樱花树下的巴与丈。丈从家乡带来了一根常樱枝条,把它嫁接到这棵树上,就能让独属于源之宫的香气萦绕在遥远的苇名。

随着年龄增长,永真能感受到弦一郎愈加心事重重,因为他再过一些年就要从一心大人手里接管苇名国。不过在那次偶遇巴丈二人后,弦一郎在课后总是会叫上永真一起到常樱树下看巴舞剑、丈弹琴。尽管弦一郎在这种时候并不会说太多话,永真还是多少能看出,他深深痴迷于巴的剑舞,仿佛那流水般的剑法也能将他心中沉重的负担暂时拂去。

“永真,你说巴大人会愿意教我剑术吗?”一次,弦一郎突然问道。

永真转过头来,只见弦一郎仍出神地注视着巴手中的剑。她想了想,说:“应该会吧,巴大人平时对我们都很温柔……对了,您跟一心大人讲过吗?”

“也是,我回去就和祖父大人说。”弦一郎看向永真,神情罕见地变得明快起来。

 

当晚,弦一郎来到一心的房间,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一心竟爽快地答应了,并表示翌日就找巴谈这件事。弦一郎受宠若惊,紧接着便问:“祖父大人,我想要学习另一种流派的剑术,您不会……您不会感到失望吗?毕竟我是您的……”

“哈哈哈——”一心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对面前的孙儿说,“弦一郎啊,苇名流并不拘泥于具体的招式。只要有助于精进武技,任何流派的身法都可以纳为己用。巴是不可多得的高手,让她来教你,我也很放心。”

谢过祖父大人,弦一郎就回房休息了。他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满心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有苇名一心出面,巴欣然同意了弦一郎的请求。她平日里也观察过,弦一郎是个勤奋的孩子,想必教起来也会很省心。当天中午,巴就和弦一郎来到了天守阁望楼。

“我所使用的剑术与淤加美人的体质更加适配,如果你感到吃力,一定要告诉我。”在开始之前,巴对弦一郎嘱咐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向外族人传授剑术,所以也请你多多担待。”

“我会努力适应的。”弦一郎迫不及待地做出了保证,“您教什么我都愿意学。”

“很好,那么我们就从步法开始吧。让我先看看你的跳跃能力——淤加美人的战斗风格依赖于轻捷的身姿,它是一切的基础。”说完,巴做出准备架势,随后举剑朝前跃起突进,站定后示意弦一郎道,“手上的动作可以不做,试着跳到我这个位置。”

弦一郎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卯足劲儿迈开了腿。“砰”的一声,他的前脚重重地踏在了木地板上,整个人因为惯性差点没站稳——可是巴离他还是有一米多远。弦一郎略有挫败地抬起头,忐忑地等待着老师的“审判”。

也许是因为注意到了弦一郎的紧张,巴并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只是稍微摸一摸底。要是你一上来就能做到我这种程度,我反而会感到奇怪了。”见弦一郎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她又接着说,“但是有一点我需要马上纠正:你落地时太重了,这样不仅会影响后续的动作,还会伤到腿。这次你不用管距离,只需要保证自己能控制住落地的力度,再试一遍。”

弦一郎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往回走了几步,准备好后便跳了出去。这次他少跳了半米,但双脚都平稳地踏在了地上。“巴大人,这样可以吗?”

巴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点头道:“对,你要记住这种感觉。无论做出多么大的位移,落地时都要像这样平稳。你们的身体不像我们淤加美人那样轻盈,所以我会好好训练你的力量。”

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弦一郎每次训练完,两条腿都酸得发抖,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稳。巴伸手去扶他,身旁的小家伙也不知是出于逞强还是害羞,被扶了一小段就坚持要自己走。

说实话,巴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外族人为了学习她的剑术,愿意付出如此大的努力去克服先天的劣势。一次,苇名一心请她喝酒,两人自然聊到了弦一郎的学习状况。一心率先开口道:“巴啊,你觉得弦一郎怎么样?他跟你学得还好吗?”

“比我预计得快不少。”巴为自己浅斟了半碗酒,答道,“弦一郎是个很有韧性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直这样教下去,只是——”

“我明白,你和丈身负使命,将来事情解决了也要回到仙乡去。”一心坦率地说,“希望在这之前,弦一郎能多跟你学点东西。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嗯。”巴饮下一口浊酒,没有对此多说什么,“我也希望他能继承我的技艺。”

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弦一郎对自己有一种特殊的关注了。当巴发现常樱树下多了两个小观众时,她就从弦一郎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超出了单纯崇敬的情绪,特别是有永真作为对照的时候——永真更像是把自己当作一位女性长辈,自然地表现出友好与尊重;相比之下,弦一郎则显得有些拘谨,可是他心怀的憧憬在一个成年人面前根本藏不住。在剑术考核中取得进步时,弦一郎期待着得到表扬的目光,巴全都读懂了。她用严格的教导和适时的柔情作为回应。

巴唯一一次拒绝弦一郎,是他请自己传授引雷之术的时候。“只有这个不行。就算是淤加美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引雷的。你现在还太小,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一次,一心在闲聊时对巴说:“弦一郎很小的时候亲眼看着母亲被强盗打死,那时我正好赶到,就把他救出来收作义孙了。他那时候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所以后来心思一直很重。哎,他只有这一点完全不像我。”

“的确,这对一个小孩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巴惋惜地长叹道,“将来苇名国的重任也要落到他的肩上,我只担心他会过于勉强自己。”

“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一心的神情稍稍变得凝重,“至少再让他多成长几年吧。苇名这段时间蔓延着被你们称为‘龙咳’的怪病,再加上其他事务……”

“说起龙咳,我和丈大人最近在研究龙胤之力。也许斩断龙胤,就能根除这种恶疾。只是现在还缺少一些关键的信息……”

 

随着时光的流逝,丈的病情愈发加重。巴和丈两人也各怀心思:丈起初希望借不死斩之力让自己流出血液,从而获得返回仙乡参拜樱龙的原料,最后以自己死亡的形式断绝龙胤;巴则希望依靠常樱之花的力量,用不死斩自刎,从而让丈复归常人。然而,最关键的不死斩却被不支持断绝龙胤的仙峰上人藏了起来——仙峰上人作为身负不死之力的附虫者,致力于寻找另一种处理龙胤的方法。

当然,关于这些事情,当时还未成年的弦一郎和永真并未参与其中。永真和几位师兄在道玄那里潜心研究医术,弦一郎也要学习更多成为一国之主所需的知识。巴在这期间将自己的剑法和弓术都悉数传授给弦一郎。后来,一方面是因为弦一郎技艺见长,另一方面是龙胤相关的事情让自己焦头烂额,巴渐渐降低了授课的频率。弦一郎不了解详情,但对此毫无怨言。他会独自来到训练的场地,一遍遍地温习老师交给自己的一招一式。

一天,永真刚救治完一名病患,正打算前往天守阁时,无意看到巴尝试在常樱树下自刎。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过去查看对方的伤势。原来是巴见丈的病可能要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便不抱希望地尝试自刎,以换得丈复归常人,摆脱龙胤之力的影响。然而巴也十分清楚,没有不死斩,自己是无法被杀死的。尽管自己的情绪也很低落,但巴还是尽力安抚了永真,陪她一同回到了天守阁。当时的永真对龙胤之力的了解不多,便也没有在心中过多评价巴的选择,但是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弦一郎。

 

“……就是这样,弦一郎大人。”永真描述巴尝试自刎的场面时,仍然需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想至少该让您知道这些。”

弦一郎将头偏到另一边,从而避开永真的视线。“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丈大人的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永真摇摇头,说:“父亲那边做过很多治疗的尝试,但都没有效果。”

弦一郎长叹一口气,随后便保持沉默。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永真看着弦一郎的背影,轻声说,“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在这之后的一天,弦一郎找到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他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说:“永真都告诉我了,您……我知道我无权干涉,只是……”话还没说完,他就再一次打断自己道,“……抱歉,我在这种时候还来打扰您。”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便低垂下去。

“弦一郎,你说过想学引雷,对吧?”巴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语,而是突兀地提起几年前的话题,“如果你还想学,我今天就可以开始教你。”

她的话令弦一郎感到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注视着巴,可是心中应有的喜悦却被更加令人窒息的情绪淹没。巴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水中,一阵寒意从他的心底涌起。巴一定是认为自己时日无多,才会同意教他……

“你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成年……更高阶的剑术,你将来可以自己领悟,但唯独引雷这招,必须要由我告诉你其中要诀。”巴的语气依然如往常般平静。

弦一郎强忍住内心的悲伤,几乎是咬着牙答道:“愿意……我愿意学。今天就可以开始。”

 

两人来到训练的场地,此时天空中阴云密布。巴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弦一郎,说明道:“这是鳗鱼胆,服下后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增强对雷电的抵抗力。但是它只能保证你性命无虞,被雷打中一样会受伤的。”

弦一郎接过纸包拆开,将鳗鱼胆含在口中。那苦涩的味道让他几乎要流出眼泪。他草草咀嚼几口,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等他做好准备,巴再次开口道:“首先,你一定要记住:想要使用雷电,身上不可覆有金属甲胄。我们族人穿戴的都是藤甲与木板甲,与你们军中的那种不同。”

在这之前,弦一郎为了让自己适应铠甲的重量,在训练时也会把整套装备穿上。听到巴的说明,他逐一卸下了身上的甲胄,只剩里面日常穿着的布衣。接着,巴让他拔出刀,摆好准备架势。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让你召唤雷电,不过至少可以先从在雷雨天训练开始。”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拔出自己的刀做示范,而是走到弦一郎身边,手把手调整他握刀的姿势,“手不能碰到刀镡——不能碰到任何金属的部分。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确保整个过程是安全的。”

“嗯,我明白。”弦一郎点头道,“我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首先,剑尖要指向天空——先不要跟着做——但在雷电附着在刀刃上之前,你需要双脚离地,否则就会触电受伤。我给你示范一遍,注意动作的先后顺序。”

说完,巴走远了几步,拔出自己的刀做出准备架势。示意弦一郎集中精神后,她转动手臂,使剑尖朝上,随即一跃而起。就在她腾空的一瞬间,一道雷电打在剑刃上,随着她挥刀的动作劈焦了旁边的假人。

轮到弦一郎自己尝试了。他看着那冒着烟的假人,内心愈发不安,可是他离自己从幼时就憧憬的奇异招式只有一步之遥,说什么也不会在这时放弃。他学着巴的样子摆好动作,随后双脚腾空——

不对,他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右脚还没来得及离地,雷电就蹿到了刀上。

“啊啊——”雷电开始攀附到弦一郎身上,让他不得不松开手。剧烈的麻痹感使他摔倒在地。巴连忙赶过来,解开弦一郎的衣服查看伤势。暗红色的痕迹顺着他的小臂延伸至肩膀处,如同埋在肌肤下的致命藤蔓。弦一郎的意识还有点迷糊,但他还是对面露担忧的巴说:“巴大人,我没关系的……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还想继续练……”

弦一郎本以为巴会斥责自己过于逞强,可是对方只是发出一阵长长的鼻息声,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把它递到弦一郎面前。“你还握得住刀吗?”

弦一郎伸出右手,可是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越是不成功,他就越是焦急地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他不想让自己敬爱的老师失望,不甘心在这里放弃。“如果连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将来该如何守护苇名呢……”每当弦一郎遭遇挫折,心中就会响起这种声音。尽管他也清楚这样的想法过于牵强,可还是禁不住这样认为,毕竟祖父大人是名震四方的剑圣,倘若自己追不上他的脚步……他不愿意去想这样的可能。

巴在弦一郎身旁坐下,说:“没关系,歇会儿就好了。如果你还想再试试,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忽然,豆大的雨滴开始打湿他们周围的地面,两人的衣服也逐渐被雨水浸透。弦一郎看向巴,脸上混杂着惊讶、不解,与一种苦涩的感激。他的头发在雨中一缕一缕地垂下来,渐渐褪去稚气的面庞也不断有雨水滑落。巴未曾见过弦一郎流泪,可面对他现在的这副神态,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这个男孩最脆弱的模样。

他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练到雨停。弦一郎只成功了一次,但这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他的双臂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弦一郎被送去道玄那里治疗时,周围人看了都不禁摒住了呼吸。

“这些药膏可以缓解疼痛,可是被雷电灼伤的皮肤,我也无法让其复原。”道玄对躺在草席上的弦一郎说,神情中带着惋惜。

“不碍事的,哪个武士身上没点伤?”弦一郎对此不以为意,“谢谢您的药。真的不那么疼了。”

在稍远处的永真和一心站在一起,她略有担忧地问:“一心大人,弦一郎把自己弄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弦一郎这孩子你也知道,决心去做什么事就不会轻易放弃。”一心忽然欣慰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孙子。巴告诉我,他今天成功了一次。你看他现在还那么有精神,受点皮肉伤又算什么呢?”

永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旁边。在她的脑海中,一心与弦一郎的面容渐渐重合——弦一郎慢慢长开后,眉眼也愈发英气逼人,还真有几分剑圣一心的风采。她有时几乎都会忘记两人并不是亲祖孙。

 

由于弦一郎无法像巴一样随时借用源之神的力量引雷,他对这项技术的训练只能在雷雨天进行。巴明白这样的机会多么来之不易,所以一到雷雨天,她便会放下手中的事情陪弦一郎一起训练。尽管她自己也有牵挂,对于这唯一的学生,她还是不希望留下什么遗憾。

丈的病情几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常樱树下,再也看不到巴与丈舞剑弹琴的身影。两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树旁,遥望着天边的漩涡云——在云的另一端,是他们此生也无望返回的仙乡。弦一郎和永真也不敢再去打扰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光,偶尔途径那里,也只会在附近的城楼远远地眺望。

 

终于有一天,常樱树下相依而坐的两人闭上了眼睛。他们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神情也平静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长眠。后来,两人被合葬在常樱树下。

在那以后,每到雨天,弦一郎就会提着刀,赤膊走到无人的训练场练习引雷。有一次,他在雨中待了太久,回来就发了高烧。那时道玄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所以慢慢能独当一面的永真便来帮忙照顾弦一郎。她端了一口小锅煮药,同时拿了一块布沾上热水给他擦脸。看到弦一郎泛红的眼角和几乎要干涸的泪痕时,她愣了一下。

“是雨水。”弦一郎的头脑依然昏昏沉沉,可永真的停顿让他下意识地为自己辩白。

永真没有戳破他这一拙劣的谎言,只是用布把那些痕迹抹掉了。“您现在需要休息,就尽量别说话了。”

弦一郎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永真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意识到,弦一郎的眉宇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放松下来了。

 

又过了几年,弦一郎身上的伤疤,已渐渐从暗红变成焦黑,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逐渐将他的身体吞噬。但他引雷的成功率越来越高,甚至开始尝试将雷引到弓箭上。他唯一无法攻克的难点,就是在雨天以外让那蕴含着雷电之力的漩涡云回应自己的召唤。

他不明白该如何让神业降临在一个从未踏进仙乡的普通人身上。练习遭遇挫败时,弦一郎也会在心中暗自发出怨怼:为什么那所谓的源之神就是不肯接受他的请求?但凡有一种明确的方法,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可如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只能努力回忆巴曾经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模仿到位。最初,他只在雷雨天练习,然后在普通的小雨中,甚至在能看到太阳的多云天气……一心一方面有些担忧,另一方面却也期待着弦一郎能够如愿。

不知在多少次无望的尝试后,弦一郎在一个晴天,再次朝着那团漩涡云举起刀。忽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直劈在了对此并无心理准备的弦一郎的后背。他当场就昏迷了,还是附近的几个武士把他抬回去的。

 

弦一郎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原,黑压压的天空时不时会被明亮的闪电划破,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原本弦一郎以为自己已经在常年的训练下克服了人对雷电天然的恐惧,可是在独自在荒野之上被无边无际的雷云笼罩,他心中也逐渐感到不安。正当他不知该往何处去时,一阵遥远却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弦一郎,坐下来。”

弦一郎循着声音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听那声音的指示。

“弦一郎,我就在这里。”这一次,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而熟悉。弦一郎再次朝身后望去,巴的身影化作灵体,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天上雷电的化身。

“巴大人,是您……”弦一郎想要上前,可是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他伸出手,眼前的灵体却仿佛遥不可及。

“弦一郎,就在这里坐下来。我找到让源之神回应你的办法了。”巴示意弦一郎背对自己跪坐下来。

弦一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按对方的指示席地而坐,两只手端正地撑在腿上。

“可能会有些疼,你稍微忍耐一下。”说着,巴抬起右手。顷刻间,一道闪电落下,被她稳稳攥住。“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个印记,这样你就可以真正驾驭雷电了。”

“印记?您所说的是——呃啊啊啊——”弦一郎还没说完,后背烧灼带来的剧痛瞬间就让他再也无法继续问下去。他的视线被生理泪水模糊,脑海中也只剩尖锐的疼痛,只能像即将被溺死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快要好了,你还可以承受吗?”巴平静而柔和的声音在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中显得格格不入,“需要我停下来吗?”

“不……请不要……停……”弦一郎眉头紧锁,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马上就好了……”巴的声音在弦一郎混沌的意识中逐渐变得模糊。

“巴大人……”

 

“巴大人……”弦一郎额前被冷汗浸透,在剧痛中睁开了眼睛,“等等……我这是在……?”

“您醒了。”永真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查看弦一郎的状况。这次弦一郎后背的伤势过于严重,只能维持俯卧的姿势接受救治。为了避免长时间压迫胸腔,永真慢慢将弦一郎扶起来,让他换成坐姿。

“永真……我昏过去多久了?”弦一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有些费力地问道。他的声音因为口干舌燥变得沙哑。

永真给他递了一碗水,说:“大半天了。不过我在处理伤口时,听到您在呼唤巴大人的名字,至少说明情况没有过于危急……”

“是吗……”弦一郎回忆着梦中那遥不可及的飘渺身影,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巴大人说……在我的背后留下了一个印记。它大概长什么样子?”

永真站到弦一郎身后端详了一番,答道:“与其说是‘一个’,不如说……您的右半边后背,全都被伤痕覆盖了。”她顿了一下,随后说,“真要说的话,它看起来很像漩涡云——就是常常挂在天边的那团。”

“这样啊……”弦一郎喝了一口水。说不定梦中的一切并非他的幻想。

 

等后背的伤口痊愈后,弦一郎带着一身触目惊心的焦黑疤痕再次在一个晴天踏入了训练场。在他集中精神将剑举起后,天色微微黯淡下来,一道闪电随即划空而过。这一次,弦一郎用刀刃接住了雷电,然后熟练地将其化作一记有力的斩击。

“妖之雷乃源之神的怒号。”弦一郎一直记得挂轴上的文字,可是在他心目中,这一绝技并不属于那虚无缥缈的源之神。

它应当被称为——

 “巴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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